在愚公老酒里甘为愚公
作者:葛亚夫
01
人一辈子总会醉一次,或许为酒,或许为人。
我不善饮,但也醉过。酒叫愚公老酒,人叫孔子墨。
春三月,阳光微醺。你面若桃花,一袭红装,聘聘婷婷。韶光如昨,只若初见,咱们赌酒猜诗。你借酒朓诗:故人心尚永,故心人不见。我引纳兰词:寻常变却故人心,却道故心人易变。咱们都醉了。我笑:伊心深似海,我心盛不下想念,酒力不堪。你笑:你的七彩花轿,接不住我这片云,喝了这杯酒,从此是故人……
杯一碰,玉液流霞,划道创伤。心一痛,惊醒了,是又一场梦。
02
那年夏天,中秋聚餐。子墨侃侃而谈:我来自河南济源,愚公故乡,济水之源。物华天宝,青山可入画,碧水能入诗;地杰人灵,愚公白叟移山,愚公老酒迷人……这清楚便是宣传片的节奏啊!
同学们起哄:你究竟姓啥名谁?她品格清高地说:孔子墨。
我没忍住,笑作声来,真没孤负这个姓名啊!子墨问我笑什么?我说,没啥,还认为你叫孔子曰呢!同学们笑倒一片,她一愣,旋而笑道:所以嘛,咱们今后对我谦让些!几个哥们指着我起哄:不怕不怕啦,这有老庄故乡的后人,你等着拜师问道吧!
子墨嗤之以鼻:我去!酒都不沾,“老装”孙子还差不多!
难怪子墨猖獗,酒量就摆在哪,男生都被她喝倒一片。她舌灿莲花,寻衅我。我喊暂停,不便是喝酒吗!尽管我酒量清澈见底,但也身负为自己和男生正名之重担。我正襟危坐,和她猜诗赌酒。
子墨艺高胆大,让我命题,扬言答不出一首喝一杯。我渐渐道:谁写的酒诗多。她说李白,信口说出十首,沾沾自喜地望着我。
男生一片悲叹,女生一片雀跃。
我轻描淡写地说:陶渊明,《喝酒二十首》。
女生一片嘘声,责备我奸滑。子墨倒没说,目光却恨不能砸死我。喝到第三杯,她就壮志未酬般倒下。我心有愧吧,把她背回宿舍,在床头放好湿巾、酸奶、茶水、香蕉宽和酒药。她拉着我,醉醺醺地说:哪天我请你单挑……我提心吊胆,赶忙溜之大吉。
03
酒后戏言吧?今后,子墨没再提喝酒的事。一个班里学习,一个社团干事,她站在台上指挥方遒,我在暗地运筹帷幄,咱们配合得天衣无缝。也是那些共度的韶光,欢欣渐渐发酵,酿出喜爱和爱。
有时加班晚了,去大排档撸串。子墨总吃得意犹未尽——再弄两口愚公老酒就美了!想家了?她笑笑,说是莼鲈之思。
话一翻开,就一发不可收拾:酒,从水从酉。水,凖也,北方之行。|,微阳之气也。酉,就也。八月黍成,可为酎酒。酉为秋门,万物已入。一,闭门象也。|阳为天,一阴为地,酒也罗致六合之精华了。人喝酒,也是吐纳六合天然,就像庄周梦蝶……
她说得唇舌生津,我听得津津乐道。回去时,都有几分醉意。
元旦,忙完晚会,天阴沉沉的。雪花在子墨眉眼间游弋。她吟起白居易的《问刘十九》:绿蚁新醅酒,红泥小火炉。我嘴贱,接道:晚来天欲雪,能饮一杯无?她狡猾地笑了,直爽答道:能啊!
04
酒是子墨自己带的,愚公老酒。那是我第一次见愚公老酒。一袭红装,小巧妩媚,和子墨相映生辉。人仗酒势,子墨这次有备而来!
仍然猜诗赌酒,这次子墨有备而来。她婉转叙说中,愚公老酒的香醇从唐诗、宋词中踏歌而来,从她明眸皓齿里渐行渐远。
子墨说,酒“成之帝女”,具有女性的细腻、温柔软纠缠。所以女子喝酒,润心;男人喝酒,躁心。愚公老酒是谷、山、水的精、气、神,逢了至交,就直抵人的蕴、魂、魄。所以,愚公老酒不染纤尘,酒瓶是旗袍红,看一眼,就看穿了悉数;醉一回,就醉了浮生。
子墨说中了,那次,咱们都醉了。直到现在,我都没醒过来。
李白“酒入豪肠,七分酿成了月光,剩余的三分啸成剑气,绣口一吐,就半个盛唐”。我说她不逊谪仙,一张口就吐出一个华夏。她说:李白爱的不是酒,是人,谁?我说:孟浩然,“吾爱孟夫子,风流全国闻”。她满面霞光,说非也非也,孟浩然不过是谢朓的唐朝替身,时不待人亦不待爱,所以李白“终身低首谢宣城”……
我说:在你面前,我也一向低首,所以,我喜欢你。
子墨怔住,面若桃花,没了素日的能说会道、威风八面。爱如屠苏,愚公老酒让这个小妖精现出小女子的原形,让我变成愚公。
05
酒是谷、山、水的精、气、神,直抵人的蕴、魂、魄。有时醉一回,就足以醉浮生。我和子墨四只手都数不过来,醉了多少回。
男人喝酒,喝得是风雨,女性啜饮,饮得是景色。“两人对酌山花开,一杯一杯复一杯。”咱们一次次勾勒李白的秋浦,点数归隐唐朝的归程。咱们都忘了下阕:我醉欲眠卿且去,明朝有意抱琴来。
06
爱情是相敬如宾的碰杯共饮,但咱们一向不在同一水平面上。
咱们在对的时刻遇到了对的人,但她的是美国时刻,我的是北京时刻,咱们注定一个生活在阳光中,一个生活在月光下,相望江湖。
大学毕业后,子墨担负家人的希望,赴美留学。她留三瓶愚公老酒陪我,让我等三年。三年后,她又给我留五瓶。古典文学里能挤出两种液体,一种是眼泪,一种便是酒。我活得很古典很文学。
五年后,子墨总算回来了,已变成美国人。她要我陪她去美国。
那晚,咱们没有争辩,没有猜诗,仅仅喝酒。爸妈也没吱声,站在门外咳嗽一晚上。咱们仍然心有灵犀,最后话都相同:对不住。
她走了,给我留下一个英文的地址,没再留一瓶愚公老酒。
07
那天,看《东邪西毒》。欧阳锋说,酒不是忘掉,而是遇见。所以,花天酒地酒并没能让他忘掉,而是懂得“当你不能够再具有的时分,仅有能够做的,便是令自己不要忘掉……”
记住了,也就曩昔了。爱了,也就爱过了。
时刻便是一壶花天酒地酒。
习气自斟自饮。杯中弱水,酒里天地。道不尽人世,说不完酒事。“辨三酒之物,一曰事酒,二曰昔酒,三曰清酒。事酒,有事而饮。昔酒,无事而饮。清酒,祭祀之酒。”但我辨不清,掌心里的愚公老酒,一袭红装,小巧妩媚,为何仍没修炼成人形?
往事已往,曩昔去过。“被酒莫惊春睡重,赌书消得泼茶香。其时只道是寻常。”独酌时,仍然爱愚公老酒。一个人轻啜浅饮。不是为记住,亦非为忘掉,只为那份直抵心里的醉意。
作者简介
洛水,原名葛亚夫,男,八零后。安徽省作协会员。支过边、办过报,兼过修改、记者。现耕教于庄子故乡。各类著作散见于《诗篇月刊》《绿风》《解放军文艺》《我国校园文学》《台港文学选刊》《小小说选刊》《散文国际》《散文诗》《读者》《意林》《人民日报》等报刊杂志。
责编 | 王芳修改 |王世杰图片 | 网络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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