前情回顾：君恨我生迟，我恨君生早
狐狸在水塘边喝了几口水，舔了舔鼻尖，想了想。它跳进水塘，游了几圈才又爬上岸，甩了甩身上的水。
狐狸甩了甩头，仰头打了个大喷嚏，又抖了抖耳朵。微风拂过，狐狸觉得心里的燥热似乎也被带走了许多。
这时候狐狸才注意到身边的植物。看起来毛茸茸的大叶子，枝条上挂着绿色的小浆果，一颗颗半透明，能看见里面的种子。狐狸伸出前脚轻轻摸了摸，浆果上面有细小的刺，挠得狐狸脚心有点发痒。
“……是鹅莓啊。”狐狸自言自语，轻轻碰碰小浆果，看它摇晃起来,“鹅莓啊鹅莓，这里有鹅来吃你吗？”狐狸假装一本正经地问浆果，可是自己先笑起来了。
“鹅不吃鹅莓的。”一个声音粗嘎地响起来。
狐狸吓了一跳，回头看见一只体型巨大的大雁，正摇摇摆摆走过来。
“啊……”狐狸有点不好意思。
“刚才我还以为下雨了呢。”大雁说，声音里有些戏谑的味道。
“啊不好意思，我不知道你在这里。”
“没关系，反正我也不怕水。”大雁扬起长长的脖子，“不过倒是蛮有趣的，你。”
“我？”狐狸反问。
“是啊。你一路慢慢走过来，好像在找什么。然后跳进水塘游了游泳，出来又和鹅莓说话。很有趣嘛。”
“啊，原来你一直都知道……”狐狸感觉自己好像被监视了。
“不是故意的，习惯，习惯。”大雁摆了摆头，长长的脖子好像水波。“我猜你一定在找什么很重要的东西吧。”
“嗯……”狐狸举起后脚挠了挠头。“不大知道该怎么说……”
“要是你想说呢，就慢慢说好啦。”大雁宽容地点点头，“我们每年都要飞过很多地方，说不定能帮上忙呢？”
狐狸点点头，坐在地上。它凝神想了想，从遇见伊比利亚猞猁开始说起。大雁偶尔点点头，鼓励着它说下去。狐狸越说越快，好像句子自己一个一个地往外跳。
“……鲸头鹳跟我说的我也不大懂，可能和老狼说的是一回事。我可能是要去找快乐吧？但是我也有点迷惑。”狐狸长长叹了一口气，“大概就是这样子了。”
“唔。”大雁点了点头，又突然一甩头，嘴里就多了一颗浆果。大雁噗地一声咬碎了浆果，汁水四溅。
“果然不大好吃。”大雁说。“怪不得鹅不喜欢吃这东西。”
狐狸不明所以地眨眨眼。
“叫鹅莓并不是说鹅就会喜欢哦。”大雁说。
“不明白……”狐狸承认。
“你还是不大清楚你想找什么，对吧。”大雁探了探脖子，几乎要对上狐狸的鼻子。“因为名字太多，把你搞糊涂了。”
“名字？”狐狸往后退了半步。
“换了个名字，好像就是不同的东西了。你把它叫鹅莓，听起来就像是浆果，又甜又多汁；你叫它醋栗，听起来就像是酸酸的坚果。”
“可是，可是还是要有名字的呀，要不然该怎么叫它呢。”
“名字当然是有的，但是你真的知道名字是啥意思吗？比方说，你是狐狸；如果把你叫做小狗、小猫、猞猁，你自己会受影响吗？”
“大概会不开心吧。”狐狸小声说。
“但是对你本身不会有影响对吧。或者，如果把你现在踩着的这块土地叫做喵星或者汪星，你会开心吗？或者，把这一颗鹅莓叫做快乐，你就找到快乐了吗？”
狐狸想了想，摇了摇头。“你是说，我还不清楚自己想要找的是什么，对吗？”
大雁轻轻点了点头，静静望着狐狸。
“我的确不清楚自己想找什么。”狐狸慢慢说，“一开始，我想找猫们，问问是不是有喵星；但是后来我才发现，我其实是想知道，到底有没有汪星……”
“然后呢？”大雁鼓励狐狸继续说下去。
“我想去汪星，是因为也许那里大家都能开开心心地相处吧……老狼说这就叫快乐。”
“那么你觉得什么是快乐呢？”大雁问。
狐狸摇了摇头。“我不知道……”
“如果你不知道它是什么，又怎样能找到它呢？会不会有个啥东西跳出来跟你说，我是快乐！跟我来吧！”
狐狸笑起来。“应该不会吧。”
大雁走了几步，扇动了一下翅膀。“我知道有一种浆果叫做狐莓。”
狐狸抬起头，不知道为什么突然会说到这个。
“那是一种矮小的灌木，长着形状可爱的叶子，结出红色的浆果。它也叫鹧鸪莓、红莓、牛莓。虽然有很多不同的名字，但是它是同一种植物。”大雁说，“而且你可能会喜欢吃。”
“唔……”狐狸低头想了想。
“所以你看，名字重要，又不重要。当你知道它是什么的时候，名字就重要起来；但是只有名字，是没有意义的。”
“嗯……”狐狸慢慢开口，“快乐……我觉得应该知道那是什么吧？”
大雁眨眨眼，脸上的表情没有变化。“真的吗？”
狐狸点了点头，又有点犹豫。
“你看这是鹅莓，它有许多名字，但是就算你知道了它所有的名字，你没有见过它，也不会知道它长成什么样子，它的叶子是怎样的，花是怎样的，果子又是怎样的。小的时候，长大的时候，成熟的时候，所有的这些加起来，才是它的名字所反映的一切。若是你只知道名字，就算有一万个名字，还是不知道它呀。”大雁叹了口气，“那么你想找快乐，什么是快乐呢？这个名字，它是啥意思呢？”
狐狸仔细想了想，一字一顿地慢慢说：“我一直都是孤单的。我想，有谁可以和我在一起，高兴的时候能一起高兴，不高兴的时候能不那么难过。我想照顾它们，也想被它们照顾；我想可以和它们说话，可以分享自己的见闻；我想不用再担心自己孤零零一个，说出的话会被听到；也会听到它们说的话；会能被理解，也能学会去理解它们。我想……我想我希望被喜欢，也会去喜欢它们吧。”
大雁静静听着，不时点点头。“这是你想要找的快乐。这是只属于你的快乐。现在你知道啦。”
狐狸缓缓点点头。
“所以你长途跋涉了那么久，一直在找的喵星、汪星，并不是你真正要找的，是吗？”
“是的。”狐狸声音很小，语气却很坚定。
“那么。”大雁扇了两下翅膀，“我猜鲸头鹳和老狼就是这个意思。不过还是要靠你自己找到才行呀。”
狐狸站直身体，挺起胸膛。“是的，这就是我想要的。”
“那么就去找吧！”大雁说，声音里带上了笑意，“也许你会花很久才能找到，也许就在明天你就会找到。也许会在很远的地方找到，也许就在水塘那边就会找到。但是，至少，你清楚自己想要什么了，对吗？”
狐狸点点头：“嗯！”
大雁张开翅膀，轻轻拍了拍狐狸的头。狐狸轻轻笑了起来，在夜色里它看到，鹅莓的小小浆果似乎慢慢亮起来了。
题图来源：flickr
文章来源：本文经授权转载自公众号“物种日历”，转载请联系原账号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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