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血脉中的驿路》雍也 著 联合出版社 2020·1
杨 牧
读雍也的诗有一种很舒坦的感觉，贴实的感觉，简直每句都不算是特别冷艳但每一句都稳稳地泊在你心底的感觉。这位特别推重东坡先生“竹杖芒鞋轻胜马，谁怕，一簑烟雨任平生”的诗者、仕者、儒者、行者，为咱们呈现了太多他自己人生驿路上的所遇、所忆、所感、所思，给了咱们一次可贵的精力享用和心灵碰触。
应该说，它是赋有感染力的。究其原因，你能够说是由于它有共同的发现、独特的阐释，有俯身大地的诗篇姿势，以及“土地气质”，等等，但我觉得不行疏忽的还有它的一大特征：朴素。特别是这些年来咱们的诗篇像无线网络相同，从2G到3G，从3G到4G，立刻就要到5G了，晋级迅猛，更新换代朝新夕异，一般作者对诗艺的掌握早已不是什么样的问题；但也恰恰在这个被称之为“充足”的诗篇生态下，呈现了过度的技艺化，就像时下美人们的过度化装，叫咱们连“真人”都简直看不到了。而雍也的诗，常常以素面朝向咱们，粉黛俱无，毫发毕露，这怎不叫人感到分外逼真、亲热 ？
洋人列夫·托尔斯泰说：“朴素是美的必要条件。”咱们的老祖先庄子说得更绝对：“朴素而全国莫能与之争美”——这便是说，你一旦朴素到了家，不管别人颜色怎样美丽、语词怎样豪华，景色怎样旖旎，都无法站到比你更高的 T 型台上！事实上，雍也诗的素美或至美，就有以下诸多方面令人注目。
朴素的叙事。不知是否正好应了“歌诗合为事而作”的古训，雍也诗中常常呈现一些故事，或许情节。即便写人（并且写人的篇什尤多），也都多有细节在。比方他写《与父亲通话》、与妻子补办《绿色低碳的婚礼》，以及《青黄不接时的母亲》《周婆婆的半个人生》《三兄弟》《赵树同》，乃至像带壳蜗牛似的以身体为家的《草狗儿要回家修房子》等等，这些都像咱们坐在洛带的茶館，听朋友摆谈身边的人或事。他轻松自如，娓娓道来，叫你听得入神入心还倍觉风趣。细节、情节原本便是文学著作中组成社会环境、自然环境乃至整个著作构架的最小单位，特别在诗中，对那些纤细、实在可感并有典型含义的情节的描绘，不仅可增强著作的具性和可读性，还尤其能展示作者的好恶和情感倾向。比方他写在电话中提示父亲多锻炼身体，说完才想起，这正是小时父亲对自己常说的话，“连口气都差不多”。逝者如斯，长幼倒置，这细节就颇耐人寻味。雍也自己便是个有故事的人，他的江湖生计和职场阅历，在他心中沉淀了太多有滋有味的东西，他将它们泰然自若地注入诗中，常常发生比某些煞费苦心的腾空蹈虚更能牵动人心的力气。当然，诗篇的叙事与小说的叙事并不相同，后者是为了到达某个意图的一种进程或许手法，前者则自己便是意图的一部分——那叙说自身就应该是诗的。作者深谙其间之道，故许多故事都被他讲得朴素且美且诗意飞扬。
朴素的解构。雍也是个朴素的人，也是个很诙谐的人。诙谐既是一个人才智的优越感，也是一种处世情绪，包含神态、心态和神态。他常用一种小小的解构手法——我把它称之为“朴素解构”或“轻解构”——处理一些崇高、庄重、髙妙的东西，他的《咱们的孔夫子》便是这一形状的典范。他用一种戏弄、戏谑、看似玩世不恭的口气，将咱们民族几千年来的一座“圣山”拉向平面，融入尘俗，从而使之近切起来，反倒增强了一般人的承受度。这种手法延伸开来，到了《回到诗经》，包含那首“诗经”中的葱郁“爱情”，也大大增强了诗意美和撩人的力气。及至他的《二舍315》，除仍旧发挥其情节、细节处理上的优势外，更因这类手法的运用使咱们读得兴致勃勃、哑然失笑，叫人觉得与李亚伟的《中文系》大有异曲同工之妙。“解构主义”本是源自西方的一个哲学流派，它的中心是分化、消解、拆解和消除，应战威望，寻求群众狂欢，虽一向是个有争议的论题，但在我国现代诗篇中的运用并不稀有。但这手法用得过度了，也会发生一些尴尬。比方由于它的作用包含诙谐，有的就为了诙谐而诙谐，把自己弄成了“段子手”，还得意洋洋，这就很难说可取了。而雍也的适度正表明晰他在艺术上的自鉴才能，因此并未损害其所固有的美。
朴素的指陈。这儿的指陈当然是说指陈世象，指陈时弊。雍也是个很有家国情怀的人，于家，他可以为无处搜索“可与祖先对话的神龛”感到迷惘（《老院》）;于国，他更是“报国心长/此活路短/绕阙三匝/也可魂安故土”（《回乡之路》）。便是这样一个人，不行能不对人人间的不平、不正、不良发声。应该说，这本诗集整体还算比较朴实，带刺的玫瑰尚不密布，但就在不少“朴实”的诗中，也不断跳出他善恶判别的指陈之音，有时更是毫不客气地“撩开”“这个年代的底裤”（《致“漂泊大师”及其“追随者”》），乃至直接亮出自己美学建议的锐度：“诗篇怎能没有/生命的温度/和尖锐的喽啰”（《熔岩或凸凹诗》）。他既可发现生态的恶劣致使咱们的“许多土地/现已不能临产蛙声”了（《崇州听蛙》），也能看到“历史上再三演出的剧目：/正人盯住小人的对错滔滔不绝/小人盯住正人的头颅磨刀霍霍”（《回乡之路》）。他有时乃至站在一种哲学的高度俯视人世：由于“高度自造景色”，故“大地之上正是重重阴霾/这儿却是无限景色”（《云端看云》）。一个诗人，假如只看到人间的“阴霾”，纷歧定是个好诗人；一个诗人，假如彻底看不到人间的“阴霾”，则必定不是个好诗人。诗人能够不惹对错，可是不能不辨对错。这也叫“筋骨”。我欣赏雍也将此会集的一大半著作辑名为“筋骨志”，也很拥护凸凹对雍也文风“寒冷骨立的血性”的确定。
至此咱们已能够说，这本诗集显然是一本到了必定“火候”的诗集，有可贵寻求和价值的诗集，也是一本可望见证作者能够走远的诗集。
再说几句题外话。有朋友以为生活在龙泉驿的雍也，其创造的“心灵原点”好像并不在他所出世的川东渠江，我在书中看来看去，他的品性，他的语汇，他的骨头里的东西，怎样都仍是渠江之水泡出来的。况他自己也率然坦陈：“怀揣渠江来到锦江”、“其实/我一向没有离开过/大巴山张望的眼睛。”我无意为渠县的诗篇部队“拉壮丁”，但我依然不能不说，雍也还真是“一朵朵故土/在千里之外火热开放”。
